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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裂缝没有阳光,也无法分清楚白天和黑夜,青石的地面冷冷的有些潮湿,萧奕白揉揉眼睛清醒过来,他展开手心神色凝重的盯了好久,从灵魂深处隐约传来太子的呢喃声——“还不到时候,别急。”
萧千夜在一旁给自己腹部的伤口换药,然后穿上了圣盲族送来的干净衣服。
“我难得见你换下那身军阁的制服,还真是不习惯。”萧奕白苦笑了一下,指了指他腹部,“你的伤、你的伤好些了吗?”
“再不好你要急死了吧?”萧千夜摸了摸伤口,疼痛还是自深处剧烈的传来,但他还是不动声色扭头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大哥这两天都没休息好,两眼边上都是厚厚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甚至有些失魂落魄,他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安静的坐着,然后一直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心。
萧千夜无声叹息,瞥见他那副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拿起剑灵扣在腰上,道,“差不多也该出发了,地下虽然安逸,可人总是需要光明的,殿下那边还是一直联系不上吗?”
“能稍微感觉到一些,但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萧奕白仿佛松了口气,“但是他让我不要着急,应该暂时还没有危险。”
“嗯。”萧千夜点头,忽然有几分好奇,“大哥,你究竟是为什么为他做到如此地步?流言……该不会是真的吧?”
“流言?啊……你说那些坊间流言啊。”萧奕白尴尬的抽了抽唇,自己也是好笑,“那些东西其实是明溪自己找人散布出去的,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他明面上要协管天下政事,暗中又还要管着风魔不闯祸,本来就已经忙不过来了,他身为太子,下头还有几个弟弟都早早的成家了,那些个皇子们虽然得不到陛下的青睐和重用,但其实也不是凡夫俗子啊,他不想分心再和兄弟们明争暗斗,这才放出来这种荒唐的流言,好让大家对太子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些事上。”
“倒是个简单暴力的好方法,难怪当时太子太傅和寒雨法祝想刁难我,也是拿这些东西说事。”萧千夜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嘲讽,接道,“你们风魔的人,有白教的教主,有靖城的凶手,两个楼主一个在帝都开黑店,一个在海市开妓院,还有黑白通吃的公孙晏,甚至还有你,确实是够他伤脑筋的,你们平时没少给他惹麻烦吧?”
“呵呵,这些麻烦加起来,都没你这一次惹得多。”萧奕白笑起来,毫不客气的反驳。
“那是他自己想拉我入伙,怪不了别人。”萧千夜嘴硬的倔了几句,萧奕白长舒一口气,叹道,“拉你入伙是迟早的事,是我一直压着没让他明说罢了。”
“为什么不让他说?”
“为什么?”萧奕白眨眨眼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总觉得拿我就能威胁你,可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况且……失手灭族一事始终是一把悬在心头的尖刀,我也不能保证你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和我翻脸,加上那时候军阁还不稳定,四大境的根基都还没有打牢,冒然拉你入伙风险实在太大了,所以我才不让他跟你明说,直到这一次晏公子利用灵音族把天澈和云潇骗了过来,明溪觉得时机成熟了才终于选择跟你摊牌。”
萧千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竟觉得大哥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萧奕白看出了他的想法,尴尬的咳了一声,接道:“我们现在只要把四境分离计划传播出去,就足以在各地造成恐慌,相信陛下和魔物合作的事情也会让人更加愤怒吧?中原人不是常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或许飞垣大陆持续上千年稳若金汤的统治,最后会被蝼蚁之力推翻呢?”
“帝国三军也不是吃素的,哪有那么好推翻?”萧千夜目光如电,用力捏紧拳,低头咬牙,“飞垣……或者说箴岛,有记载的反抗只怕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吧?再除去靖城事变那种推责任的,细算起来正儿八经敢反抗明氏皇朝统治的政变几乎没有,蝼蚁之力,谈何容易?”
“嗯,如果他们一致对外,那确实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萧奕白认真的提醒,对弟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笑起,“但你别忘了,这一次不是外乱,是内讧。”
萧千夜骇然不语,耳边响起赤晴说的那句话——“只有掌权者才有能力改变世界。”
他还想再说什么,赤晴探了个脑袋进来,冲两人挥了挥手:“快出来,凤姬大人来了!”
“凤姬来了?”兄弟俩同时跳起来,赤晴瘪瘪嘴,指了指自己的家,“在云姑娘那里呢。”
萧千夜瞬地推门冲了出去,圣盲族的人已经围在了屋子外头,来自炽天凤凰的神火气息在整个村子里弥散,大长老守在门前,察觉到他的脚步,淡淡伸手拦下,恭敬的鞠躬道:“您还是在外头等候吧,凤姬大人正在给云姑娘疗伤。”
“不行。”萧千夜是根本信不过凤姬,他固执的推开大长老,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一股火光迎面扑来,瞬间又让他大退了数步,慌忙用衣袖遮了一下眼睛。
屋子里面炽天凤凰展开羽翼将云潇抱在怀中,火光将她整个身体烧的通红,豆大的汗水不住从惨白的脸颊滑落,她双手死死抓着被褥,青筋暴起,呼吸越来越急促。
萧千夜焦急的冲上去,凤姬抬手勾起火焰再一次将他击退,随后萧奕白一把拽住暴跳如雷的弟弟,低道:“别过去!”
凤姬冷哼一声,只是用眼角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她一抬手,桌案上的月白花飘了起来,然后瞬间被火光粉碎,化成无数细小的光粒子,一点点融入了云潇的身体。
“阿潇!”萧千夜低呼一声,炽天凤凰忽然收敛了火光,它围着凤姬的手臂飞舞了一圈,落成长剑的形态。
“唔……”云潇的嘴角顿时吐出一口乌血,但是身体却真的轻松不少,她幽幽睁开眼睛,忽的往前一栽。
“乱来。”凤姬上前一步扶住她,嘴里是难以捉摸的奇怪情绪,“我给你日轮,你却私自摘下它借人,给你霜天凤凰压制灵凤之息,你却用它粘连断骨!我命雪瑶子去冰川之森救你,你倒好,直接借了她的白虎跑去救别人!你真的是不知好歹,自取灭亡!”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客气的话,手却轻轻的拍着云潇的后背,为她缓了口气。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云潇心底依稀有几分暖意,但还是老实的道歉。
然后凤姬才微微抬头看着门外一脸紧张的萧千夜,示意他进来,眼神越发尖锐:“都这种时候了,军阁主难道还担心我会害她?”
“怎么会呢?我弟弟只是担心云姑娘罢了。”萧奕白赶忙出来打圆场,笑呵呵的反手关上了房门,“您怎么亲自来了?”
凤姬没有回话,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块椭圆形的晶石递给他,问道:“这东西你们应该都很熟悉吧?这是我从司星台拿回来的,上面的‘眼睛’已经被我毁去了,这是来源于上天界日神的力量,可以无处不在的监视飞垣全境。”
“嗯。”萧奕白接过晶石,默然翻手将它收起,忧心忡忡的道,“风魔曾经尝试过毁坏这些晶石,但是它们恢复的很快,最长的一次也只让‘眼睛’失明了三天而已。”
“日神的血脉不断,它怎么可能失明?”凤姬并不意外,转而蹙眉,“我时常能感觉到来自日神的视线,不仅仅是来自司星台,在四大境很多很多地方我都感觉过,虽然隐蔽,但是的的确确是在暗中窥视,不过因为灵凤之息的干扰,它们对我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这一次它们好像是被什么人摧毁了,我穿越冰川之森来到这里,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了。”
“被人摧毁?”萧奕白惊讶的脱口,心里咯噔一跳:“真的是彻底摧毁了吗?”
“那应该还不至于吧。”凤姬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眼神凌厉,“我想不到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彻底摧毁来自上天界日神的力量,但是想恢复之前的能力,估计得耗费些时间修补了。”
“是公孙晏干的吧?”萧千夜蹙眉,猜测着,“之前他就有意撇清和公孙府的关系,肯定就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眼下帝都城里能干出这种荒唐事的人,除了他应该也没别人了吧?”
萧奕白虽然仍有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我们想回帝都无论走哪个门,都无疑会遭到祭星宫的检查和监视,原本我就计划要和岑歌先走一步暗中毁去这些眼睛,因为他是个魂体,行动比我方便些,没想到和晏公子想到一块去了,现在明溪被软禁在封心台,肯定大半的守卫都被调去了那边,只要四门上的‘眼睛’暂时失明,我们就可以掩人耳目的潜入城中。”
“你我这张脸,掩人耳目怕是有点难。”萧千夜淡淡提醒,回得干脆,“就算毁去眼睛,禁军的士兵也认识我。”
“活人是好对付的,难对付的源自皇室的日神力量。”萧奕白耸耸肩,无所谓,“我这么多年在白教可不是白呆的,更何况还有岑歌相助……”
“岑歌?”凤姬眼眸一动,望向萧千夜,惊道,“那是白教大司命的名字吧,你终于把他放出来了?”
“没,我不会解除封十剑法。”萧千夜倒是老实,也不隐瞒,“是他自己用了什么古怪的法子逃出来了魂魄罢了。”
“他在哪?我要见他。”凤姬语气顿时收紧,兄弟俩互望了一眼,萧奕白无奈的拉开房门一角,冲赤晴挥了挥手,赤晴疑惑的走进门,抬眼就撞见凤姬火一样的双眸,紧张的靠在墙上屏住呼吸。
这就是传说中的百灵之首吗?赤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她,那股铺天盖地的火焰气仿佛能灼烧一切!
“哼,你紧张什么,她是要见我。”岑歌冷冷的嘲讽了一句,从坠子里化形走出。
凤姬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魂体,又莫名转眼看了一眼萧奕白,竟还失笑脱口:“又是分魂大法?你们一个个的尽学些邪术,还都拿自己的身体乱来?禺疆都给白教留了些什么古怪的东西?”
萧奕白和岑歌尴尬的互望了一眼,回道:“凤姬大人,白教的四大禁术都是后期的教主和大司命,结合当地的各种巫术自创的,和当年的风神应该没什么关系。”
“后期的教主……也包括他吧?”凤姬冷冷的压低了语气,虽然没直言姓名,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指的是谁,岑歌应了一声,有些紧张,“凤姬大人若是想知道迦兰王的事,恐怕我要让您失望了,他只在我小时候稍微指点过一些术法的基础而已,也很早就已经离开了。”
“他……”凤姬犹豫了一下,不经意的瞥过云潇,终于还是有些苦涩的问出口,“他对……妻子很好吗?”
“这个……”岑歌忽然愣住,根本没想到凤姬想问的竟然是这种隐私的问题。
仔细回想起来,迦兰王和师父的感情非常好,按照教规,教主是天神的象征,是不可以成婚生子的,更何况他的妻子还是个中原来的普通女人!但是迦兰王为师父破例了,他不仅一手让师父成为了白教的大司命,甚至将反对的教徒暗中杀死,几乎是一意孤行的娶了师父为妻。
至今他都能想起来迦兰王带着师父在雪原上看黄昏的景象,他那样温柔的搂着师父,为她披上御寒的风衣。
那样神秘莫测深不见底的一个人,只有在望向师父的时候,才会露出孩子一样纯洁的眼神。
直到师父忽然病倒,迦兰王丢下白教的所有事宜不管不顾,带着师父到处求医,那时候岑歌就明白了,对迦兰王而言白教根本什么也不是,他留下来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心爱的妻子。
“应该是很爱的吧?”凤姬嗤笑了一下,指了指云潇,“明知灵凤族的诅咒依然想和那个女人有个自己的孩子,这得是爱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屋内的气氛赫然有些尴尬,只有萧千夜默默回想着舒少白曾经说过的话——凤姬被族人视为威胁,自幼被关进了一个特质的鸟笼里,她的族人从来不敢靠近她。
她曾被夜王绑在血荼大阵的天柱上,被百万恶灵撕碎了全身,她是真的死了一回,才带着身体里的炽天凤凰浴火重生。
而让百万生灵变成恶灵撕咬她的人,就是她的同族,所以在她活过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疯狂的报复了灵凤一族。
对凤姬而言,亲情这种东西无疑是近乎毁灭性的一种灾难,那是自幼就铭刻在骨子里的痛苦,让她在面对云潇这个特殊的妹妹时,会本能的产生排斥。
但是……她仍在尝试接受她,只是这种极端的矛盾,每每都让自己感到不安。
凤姬旁若无人的揉了揉眼睛,露出浓郁的疲惫,摆手:“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东西,我这次是来帮你们的,毕竟军阁主被伏击逃走一事恐怕还不会轻易作罢吧?”
“您是否知道明溪的事了?”萧奕白紧张的脱口,凤姬奇怪的看着,听他这么说才发觉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明溪,哦,是温仪的那个孩子……他出什么事了?”
“他被陛下软禁了。”萧奕白绞着手,担心的不得了,“帝都多半是已经出大事了,可他竟然还让我不要着急,说还不到时候。”
“这样啊。”凤姬低头沉思,眼里寒光闪烁,“那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吧,炽天凤凰的羽翼张开可以带着你们一起回去,也要不了多久。”
“真的?”萧奕白喜于言表,却见凤姬神秘的笑了笑,低道,“但我有个条件,军阁主答应了才行。”
萧千夜沉默了片刻,对方开口就冲着他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但眼下他又是毫无拒绝余地,只好无奈的摊手:“说吧。”
凤姬指着云潇,一字一顿的道:“我要带上她一起。”
“你……”萧千夜犹豫的顿住,“她伤的这么重,不能跟着我们冒险。”
“不是跟着你们,是跟着我。”凤姬冷冷的纠正他的说词,继续道,“灵凤族的家事,军阁主还是不要插手吧?”
“他在帝都吗?”云潇轻轻拉住凤姬的衣袖,颤抖着问,“是不是他也在帝都?”
萧千夜咬牙没敢接话,满脑子都是天征府后院中那个火色身影,凤姬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低声:“他在的吧?凤九卿……他就在帝都吧。”
“我倒要看看,夜王的走狗,究竟想干什么。”凤姬用力捏紧了手上的流火剑,炽天凤凰所化的圣剑被她复杂的情绪影响,噗嗤一声燃起明媚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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