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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四小偷
四颜色(上)
一起入室盗窃引发的幼犬惨死事件在周边三四个小区里面北风嚎天地传得快没边。
初步盘查走访几无收获地临近告结,派出所的警车刚打着火烘了两分钟不到,彻夜加班回来却亲眼目睹家遭洗劫的报案人就突然四肢不受控制地倒在了一群即将撤退弃之不管的警察当间,情绪激动得抽搐着翻了白眼儿。
案发小区栏杆外头的围观群众本来都撤了大半,也不知道是谁眼尖嘴快地嗷嚎了一嗓子“救护车来了”,人群边缘两位正揣着胳膊探着脖子一唱一和地试图跟辅警小同志凑趣儿打岔的闲散人员就探头探脑地追着救护车开进小区的方向,使劲把脑袋瓜儿扎进了围栏的缝隙中间,等到张望个明白准备缩回脑袋,却偏又被寸劲儿地卡在铁栏杆的空隙里拔不出来,哥儿俩离得不远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双双撅在原地挣扎了半晌未果,末了只能找小区物业蹬着小电驴去一条街之隔的消防站里求助帮忙,再哭笑不得地看着俩小保安,带了一台亮灯鸣笛氛围拉满的社区消防车回来。
平日里警车、救护车、消防车同时出现的阵仗实在不太常见,肖乐天傻戳在楼门口好笑地眺了几眼,裹紧棉服抖了个寒颤,挂断电话吸溜着鼻涕刚跟他师姐招一招手,正忙着跟派出所同事确认后续分摊走访情况的江陌就未卜先知地回过头来,抡着惯用的那侧还不太灵活的胳膊,顺手把车钥匙砸进了肖乐天的手心里面。
“那俩大哥太逗了,看个热闹还把自己看进去了。刚我听张哥说,就手里拎一兜子冻豆腐那哥们儿,前两天刚在附近这片儿偷了好几个电瓶,派出所正愁没地儿找人呢,他倒好,干脆扎警察堆儿里头了……”
肖乐天屁颠儿屁颠儿地钻进车里,缩在驾驶座位上开了暖风,掀起帽子搓了搓蒸出热气的头顶,歪头打量着拽住车门没急着落座的江陌,循着她四处逡巡的视线看了一遭:“师姐,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是感觉湖滨新城这边儿好像离华园里挺近的,但划片儿不归华园里派出所。”江陌自觉多想地皱了下眉头,拽上安全带瞄了眼正热闹围观电瓶小贼的小区路口:“胖坨先回了?”
“没有,被小罗法医叫走了……甭提,这年关前头乱糟糟的。”
肖乐天满打满算也就刚在刑侦熬了不到一个年头,还没怎么体会到逢年过节的大事小情来势汹汹,端着肩膀抖了两抖:“刚胖坨说小罗法医在劳动湖那儿出外勤,有一个夜里醉酒摔湖边儿干芦苇荡里冻死的,发现的时候周围人太多,那几个熟门熟路的老大哥都去疏散群众控制现场了,就给她留了俩没经验的小辅警打下手,结果反常脱衣和苦笑面容直接给俩小年轻吓吐了,胖坨这不正好在附近,忙完这边接了个电话就赶过去了。”
“劳动湖这连年出事儿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夏天溺水冬天掉窟窿,那一撮儿芦苇边儿上今年刚修了扶手,就怕有人蹿进去出什么问题,保安一宿巡逻三遍也没招儿,怎么拦都拦不住。”江陌打着哈欠瞥了眼路边儿的草丛,抬手在中控台上敲了两下示意肖乐天减速,目送着不远处追着一只橘猫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横穿过马路,“师父刚电话怎么说?”
“他还跟祝师叔待在城郊医院呢……好像是因为程烨自杀这事儿还涉及到监狱里面管理清查的问题,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说让咱俩该干嘛干嘛,下班之前记得把报告搁在他办公室里头。”
肖乐天后知后觉地被视线死角里横冲直撞蹿出来的半大小孩儿吓得一抖,皱着眉毛慢悠悠地拐上主干道才踩了一脚油,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一会儿,觑着后视镜里江陌紧蹙的眉毛,轻声地追问开口:“师姐,程烨自杀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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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新城算是盛安市第一批建起的商业住宅楼。景观优美紧靠城中,住户平均生活水准和受教育水平较高,但物业设施绝大多数都上了年头,小偷小摸早些年挨门挨户摸得很熟,有背景的从来不得罪,好欺负的也有时有晌地偷,数额不大的挺多都懒得上报,物业虽说配合调查,可硬件设施不够,又提供不了太多有用的线索。前几年搞百日行动的时候清查了一批手脚不干净的惯犯,倒是安生了两个多年头,今年入冬就有点儿卷土重来的势头,周遭接连报了几起大额入室盗窃的案子,没头没尾的走访了几圈,到头来也只能先从附近的惯偷开始盘问下手。
在湖滨新城这一遭晃完已经过了晌午,回队里的时候食堂早就干净得连刮盘底都不够。肖乐天咕噜着肚子敲完报告就自告奋勇地跑去二食堂小饭馆跑腿儿外带,江陌有点儿心不在焉跟他挥了挥手,慢吞吞地翻腾了一会儿派出所提供的备案名单,勾勾画画地挑掉了几位改过自新混得挺好的熟面孔,转着铅笔溜了会儿号,起身拎着还热乎的案件报告就冲到了顾形的办公室门口。
耿秩端着茶缸子从顾形的办公室门前经过,被面无表情心绪不定的江陌吓得一哆嗦。他跟祝思来其实都算是这对师徒之间孽缘的见证和亲历者,这些日子零星听了一耳朵事关当年旧案的隐约线索,猜也猜得出江陌这点儿心浮气躁是因为点儿什么。
但他没提这些茬儿,就只捡了点儿警容风纪的琐碎敲打着杵在顾形门口愣神的江陌,扭头啐了一口嚼得苦涩的茶叶末,慢悠悠地从她身后飘过。
“你师父属于混球一个,少学他见天儿没事儿就自己瞎琢磨。忙完了该撤就撤。”
顾形这间办公室常年不上锁,屋里闷乎乎地飘着一绺经久不散的烟味儿,暖气也不热,吸一口气鼻腔里都是凉的。
江陌习惯性地敲了两下就推门进去,绕到办公桌前捞起个空的烟灰缸压住了手里这沓湖滨新城的盗窃案卷,抬手正准备把她师父桌面上“五马分尸”已久的圆珠笔拼个全乎再扔进显示器旁边的笔筒里面,余光却无意间搭在了倾倒半扣在笔筒置物架后面的相框上,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捞起来,拽着袖口蹭了蹭还算干净的玻璃,重新把它摆在了显示器旁边。
一抬眼正能看见。
相框里是顾形跟他妹妹顾影的合照,据说是兄妹俩人吵吵闹闹成年之后,忙于工作至今,唯一一张留存在老式胶片相机里的合影。
照片已经摆放得微微褪色,偶尔也会被忙于纠察案件的顾形烦躁地扣在桌面上。可顾影却始终在相片里挂着顾形的肩膀笑得灿烂开心,那对案发至今始终下落不明的红色耳钉,正点缀在照片的中心,闪亮地藏在了顾影柔顺的发丝里。
那是生动得从未在案件卷宗里看见过的表情。
江陌沉默地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无声地退出门外。
她其实时至今日仍旧无法确切地琢磨明白,自己当初在红楼案发现场跟前的抉择所为,究竟有没有一个正确与否的论定可言。
那时候初出茅庐的江陌独自捏着对讲机犹豫地徘徊在不知前路的巷口跟前,一时冲动置气地撇下了因为翻查旧案擅离巡查岗位的魏祺盛,独自赶到了接警的报案地点,在几乎刹那之间,放弃了那双绝望失神地看向她的眼睛,把转瞬即逝的机会递到了还有一线生机的目击证人面前。
江陌倒不后悔,只是始终苛责着自己当时碍于实习期独自出警的犹豫和逃避,在午夜梦回时难以抑制地惶恐不安。
也许,哪怕再快一点……她都有可能有机会伸手把顾影救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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