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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李昂干脆地点了点头,对沙德另一个家属说道:“累不累?不累的话先用纯酒洗洗手,再去外面挑根树枝来。”
“树枝?”
“对,不要柳条,稍微硬一点、比筷子粗的笔直树枝即可。拔虫要用。”
李昂让沙德三弟去外面捡树枝,趁着这功夫,三下五除二,将保安堂里剩下的骨伤患者也接骨完毕——
他在接诊的时候已经留意过,特意把伤势不算严重、原本已经是功能复位的患者排在后面,所以现在骨伤复位完成的得很快。
不过复位完成的患者们,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留在保安堂里,继续围观。过了一会儿,医馆门口甚至都围了一圈人,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
“小郎君,树枝捡回来了。”
沙德三弟高举着一根树枝,满头大汗地挤过人群,冲进医馆。
李昂接过树枝,轻轻弯了弯,确定硬度足够后,蹲在地上,杵着长剑,将树枝削成火柴棍大小。
“好了。”
李昂将长剑还给那位青年,自己站在原地舒展了一下筋骨,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用干净布帛蘸纯酒,稍微擦去沙德腿上的脓水。
做好一切准备措施后,李昂屏息凝神,用细木棍,轻轻挑起沙德腿上延伸出来的麦地那龙线虫,卷了一卷。
啪嗒。
线虫的一段,在火柴棍上来回弹跳,李昂的手却极稳极沉,一圈又一圈地用细木棍将其卷住,轻轻拉扯。
“都让开点。这种虫子,一旦在人体内被拉断死亡,就会导致幼虫逸出,引发人体炎症。
虫在人在,虫亡人亡。”
李昂语气平和,让凑近过来的围观群众散开,手上动作不急不缓,继续拉着虫体,同时轻轻揉着沙德腿部皮肤表面,令肌肉松弛,便于虫体送出。
一毫米,两毫米。
在围观群众的惊叹中,细木棍上的虫体越卷越长,如同纺锤一般团成一团。
昊天道门的铜钟声响了几响,沙德的妻子儿子被带了过来,真的像沙德吩咐的那样朝李昂磕了个头。围观群众散的散,来的来,到傍晚时分,保安堂门口还停着许多人。
十个小时。
李昂花了十个小时,才将一整根线虫从沙德体内全部拉出,他舒了口气,眨了眨酸涩得不行的双眼,慢慢站起身来,捏着细木棍,缓缓旋转。
线虫从木棍上翻滚垂落下来,周围再次响起一阵惊呼。
那根线虫足有一米余长,难以想象,那么长的蠕虫是怎么长进人的腿里的,又是怎么能不弄断而抽出来的。
“诸位父老乡亲,这就是喝生水喝进去的寄生虫。”
李昂展示了一番线虫,转头对沙德说道:“虫体取出后,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接下来就看半个月内,有没有脓肿、发热之类的并发症。
并发症的概率正好是一半。
接下来半个月,不能吃蛇、鱼、蛙,不能再喝生水,必须喝煮熟过的温水。最好以后也不要喝生水。
如果没有脓肿发热,说明虫体已彻底取出,可以康复。”
“好的好的。”
病人家属点头如捣蒜,沙德的两个儿子还想再行个大礼,被李昂劝止住,“那么,这根虫子,你们家要不要?”
“啊?”
沙德妻子愣在原地,李昂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这根虫子,你们家要不要。
这么长的麦地那龙线虫颇为罕见,具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可以带回家去,放玻璃瓶里,装满酒保存,当个纪念。
有客人上门还能展示给他们看,以示喝生水的危害。”
“不了不了。”
沙德和家属们脸色发白地摇头拒绝,开什么玩笑,蜈蚣泡酒蛇泡酒也就算了,寄生虫也能用来泡酒?
什么鬼。
李昂咂了咂嘴巴,看着细木棍上的线虫摇了摇头,一米二几的麦地那龙线虫确实举世含有,可以尝试破一破吉尼斯世界纪录。
“那我就自己留着了。”
他笑呵呵地找了个坛子,将线虫丢进里面,倒满纯酒,然后将坛子盖好,并贴上写有“麦地那龙线虫”的纸张。
做好了第一份病灶样本,李昂神清气爽,转头对沙德说道:“对了,问诊费结一下,虽然你这不是骨伤科,不过我昨天在牧监司门口说过了,今天门诊费一律二十文。”
“二十文?”
沙德的二弟急忙摇头道:“这怎么行,二十文连份酱鸭都买不到。
李医师妙手回春,救我大哥性命,您收二十文是您有医者仁心,要是我们真的只给二十文,那就是在作孽了。
我们家怎么说也是有条货船,在洢州有商号的”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保安堂门外又响起嘈杂声响。
“李昂李日升呢?让那小子出来!他把我兄弟手捏坏了!”
“都别挡路,别挡路!”
嗯?
李昂皱起眉头,向外面望去。
只见五个穿着半臂服饰、看上去流里流气的男子,手里拿着短棍,正站在保安堂门口大声喊叫,其中一人李昂见过,白天在他这里接过骨。
“李医师,你白天,把我赵四兄弟的手捏坏了,这账该怎么算啊?”
领头的男子嘴里叼着细木枝,将短棍搭在肩上,慢悠悠地说道:“我兄弟是在码头上帮人抗包的,一天能挣一百文钱,你现在把他手捏坏了,怎么说,也得赔个一百天的药费吧?
要是不赔,他的生活可没人照顾啊。”
“捏坏?”
李昂目光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人手臂上纹着文身,明显是城中的泼皮无赖。
这么快就有苍蝇找上门了么?
李昂心底淡漠,抄起装着线虫的酒坛走上前去,“哪里捏坏了,让我看看。”
“让你看了,要是更坏了可怎么办?我说,你就老实点,把药费赔给我兄弟”
领头的闹事男子冷笑一声,前踏一步。
噌——
尖锐剑鸣声陡然响起,先前借给李昂宝剑的青年猛地拔剑挥出,剑尖悬停在泼皮无赖的额头位置。
好快。
李昂眼睛微微睁大,他刚才都打算将装着线虫的酒坛砸向泼皮脑门来着,几乎没能看清青年拔剑的动作。
“前踏一步,死。”
青年缓缓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温度。
“哼。”
泼皮不屑地嚼了嚼嘴里叼着的细木枝,在洢州城当了这么久的无赖,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刚要放点狠话,吓一吓眼前这个想当剑侠的贵公子,就感觉头顶一凉。
鲜血,在眼前哗哗流过,
紧接着,是头皮剧痛。
“啊!啊!”
泼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倒退数步,捂住了自己被剑尖一分为二的头皮,惨叫连连。
旁边的无赖们也吓了一跳,见过横的,没见过上来一句话不说就把人头皮削飞的。
“你们任何一人再出现在这里,杀你们全部。”
青年语气淡漠,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神,一众泼皮莫名心生畏惧,甚至连放句狠话都没敢,架起同伴挤出人群,灰溜溜奔逃而去。
李昂看向青年,犹豫着拱了拱手,“谢过阁下,不知阁下是”
“只是个闲人而已。”
青年抢先说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说罢,他收剑回鞘,也朝李昂拱了拱手,微笑着转身离去。
李昂看着对方背影,眉头皱起,
保安堂里,还躺在椅子上的沙德,则跟旁边的二弟说了句悄悄话,让他准备报酬,另外去找渠道问问,刚才来骚扰保安堂的那几个泼皮是什么身份,背后有谁在指使。
而那位离开了保安堂的青年,则大踏步走进巷弄,敲响了蒲留轩的院门。
夕阳西下,残阳余晖照在青年腰侧佩戴的那块看起来光滑无痕的玉佩上,令玉佩显示出繁琐复杂的纹路。
上面刻着七个字。
学宫行巡,程居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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