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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利的刀锋贴着鼻尖划过,深深插入木板,江南士子哪见过这个,一人吓得魂不附体,注视刀刃,两眼斗鸡,当场昏了过去。
另一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鼻梁不小心碰到刀刃,顿时割出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咿啊~!”感受到鼻梁传来的痛感,这人发出刺耳尖叫,想要起身逃离。
明明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却好像蒙受重创导致失血过多一样,手脚发软,接连几次都没能爬起身来。
周寂最讨厌有人聒噪,翻过酒盅朝他瞪了一眼,这人像是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忍着鲜血从鼻梁流到嘴边的不适,蹲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江南文风盛行,二楼大厅除了乱嚼舌根的这三人以外,不乏阳城附近的其他读书人。
屏风和桌案碎裂的声响引起其他客人注意,其中一些士子见到有人竟如此羞辱读书人,当即围拢过来,朝周寂和徐凤年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的大声训斥。
什么‘江南不欢迎武者’‘欺人太甚滚出阳城’一个个嚷嚷的脖子涨红,引经据典,誓要把腹里所学全部用上,却又没有一人敢上前将两人从刀下救起。
徐凤年缓缓抬头,冰冷的眼眸燃烧熊熊怒火,目光所及之处,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看了眼寒光凛冽的刀锋,此起彼伏的训斥声越来越小,二楼大厅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都给我滚!”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朝楼梯逃去,唯恐殃及池鱼。
“现在可以说了吧?”
徐凤年拔出绣冬甩刀指向被刀刃割伤鼻梁的儒生鼻尖,刀身滑落的血珠甩在昏迷同伴的脸上,只见同伴打了个哆嗦,儒衫下摆转眼濡湿大片,还有股骚臭怪味从身下传来。
“说说什么?”儒生一只手捂着鼻子,眼看刀尖越靠越近,声音发颤,结巴道。
“有什么说什么,就比如你们在聊的事情。”徐凤年举起春雷二话不说插进另一人大腿,语气冰冷道:“要是胆敢糊弄,这就是你的下场!”
儒生看了眼大腿不停抽搐,衣摆鲜血淋漓的同伴,哪敢糊弄,当即道出他们三人的身份都是江心书院的士子,谈论的是卢家寡妇与城斋先生这些天的丑闻。
一个月前,北椋徐家嫁给江南卢家的那个媳妇在报国寺主动勾引城斋先生刘黎亭,结果被刘黎亭的夫人撞个正着,还当众打了那个寡妇一巴掌。
这件事在阳城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传到了宫里。
徐凤年初来阳城,并不知道自己大姐和什么城斋先生有何瓜葛,听完儒生所说,脸色愈发难看。
从小母亲亡故,他和黄蛮儿其实都是由徐脂虎带大,他怕他二姐是因为徐渭熊强势,他敬他大姐是因为徐脂虎长姐如母。
如今听到有人如此诋毁大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徐凤年转头看向昏迷的另一人,看他没什么反应,语气生硬道:“再装昏以后就不用醒来了!”
“那什么,他没装”周寂轻咳一声,掩鼻道,“刚被你捅了一刀,失血过多,真昏了。”
徐凤年提刀走向最先被剑气撕碎衣服的那人身前,这人顿时睁开眼睛,跪在地上磕头道,“这事儿全城都知道,大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呀。”
“你不说我也会去问!”徐凤年收起双刀朝楼梯口走去,周寂看着满地狼藉的大厅,顿时没了半点食欲,摇了摇头起身跟了过去。
酒楼上下已经没有一个客人,掌柜和伙计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生怕招惹到这两个外来的凶人。
刚过楼梯拐角,周寂就看到徐凤年在门外转身朝这边,眼眸明灭不定,双手持握刀柄。
瞧见他杀气腾腾的模样,周寂侧身让开位置,只听一阵阵蹬蹬蹬~的脚步朝楼上延伸,紧接着传来三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就连昏迷的那人也被惊醒,嚎的比另外两人还要大声。
忍一时越想越气,走之后越想越恼。
徐凤年挥刀削去三人鼻梁,心里这才消气。
周寂摇了摇头,走向柜台方向,指背扣响桌面,笑道:“今日打扰掌柜生意,楼上损毁的东西多少钱,暂且开条账单,就先记在北椋王府,世子徐凤年账下,明白了吗?”
掌柜听着二楼窗户传来的哀嚎声,哆哆嗦嗦的从柜台后面起身,听到徐凤年的名字,顿时反应过来。
这位北椋世子可是离阳朝第一纨绔,骄横跋扈的恶名传遍天下,传闻近日会来阳城看望卢家寡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不用怕,如实记下来就行了。”
周寂笑了笑,和掌柜闲聊起有关刘黎亭的传闻,转身看向从楼梯走下来的徐凤年,“解气了?”
徐凤年面沉如水,看向周寂道:“老周,陪我去趟江心郡。”
“好。”
江心郡,刘府。
刘府算是泱州根正苗红的家族,可士族中一样分三六九等,比较那庞然大物的四大世族,高低判若云泥。
别号诚斋先生的刘黎廷此时正在好言抚慰夫人,甚至还亲自下厨做了滋补的鸡汤,给夫人端来。
“来,娘子,尝尝这个汤,我可是熬了很久的。”
刘夫人别过身子在桌旁赌气,刘黎亭偷偷瞄了眼她脸色,掀开碗盖,走到她面前讨好道:“夫人,还生气呢?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气死拉倒,正好称了你的心,让你可以去找那个狐狸精!”刘夫人再次转身,看不都不看他一眼。
“夫人,我都和你解释这么多次了,我实在是冤枉啊!”刘黎亭跟着踱步,坐到夫人身边,放下汤碗,无奈道:“你也知道,是那荡妇主动缠我,实在无妄之灾。”
窗扇外,徐凤年听着两人的交谈,尤其听到刘黎亭说出‘荡妇’二字,手持刀柄,脸色难看道:“我姐对洪洗象一片痴情,决不可能喜欢上这种人!”
“是与不是,一问便知。”周寂淡然一笑,径直朝房门走去。
当当当~房门轻扣。
刘黎亭松开夫人的手掌,板着脸道,“夫人还没用完膳呢,待会儿再来收拾。”
所谓先礼后兵,周寂直接推开房门,挎着春雷、端着花盆从容走进房间,在刘黎亭和刘夫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到桌边,看到还未动过的鸡汤,径直坐了下来,笑道:“正巧,我也还没吃饭呢~”
周寂说着放下花盆,舀了勺鸡汤品尝道,“味道确实不错。”
“你到底是谁?做什么的?”刘黎亭将夫人护在身后,抬头望向院里,想要呼喊家仆护院。
“别喊了,不会有人过来的。”周寂轻描淡写的说着令刘黎亭夫妇心惊胆寒的话。
刘黎亭声音顿时变得尖细几分,踮起脚尖破音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周寂淡然一笑,并没有解释自己只是将人点住,并未伤及仆从性命。
可他的笑容落在刘黎亭夫妇眼里却是更加令人恐惧,原本被刘黎亭护在身后的刘夫人,扒开刘黎亭的胳膊,上前一步,颤声道:“阁下若是求财,还请饶过我们夫妻二人,一切都好说。”
周寂脸上笑容收敛,目露杀机道:“我对钱财并不感兴趣,只是听闻先生与徐脂虎恋奸情热,想要借先生一命,报复徐家。”
“阁下要报复徐家,应该去卢家找徐脂虎呀。”刘黎亭哭丧着脸,急声道。
周寂抽出春雷指向刘黎亭,沉声道:“世间虽不知道卢家有个绝顶高手卢白颉,要是能杀我用得着找你?”
刘黎亭看着明晃晃的刀锋,刀刃材质特殊滴血不沾,但似乎还残留着淡淡血腥气萦绕刘黎亭夫妇鼻间。
想到院中十几条人命皆死于刀下,血腥味好似放大一般显得更加浓重,刘黎亭两腿发颤,脸色煞白道:“阁下,阁下,徐脂虎那砀妇对我贼心不死,你若想杀她,我可以约她出府私会,她定会答应”
刘夫人扯了下刘黎亭的衣袖,低声责怪道:“这浑水你也敢蹚?”
“我怎么信你?”周寂冷笑一声,却也将春雷归鞘,坐在桌边继续喝汤。
刘黎亭转身走向书桌,悄悄摸起一块砚台藏在袖中,就在周寂以为他要‘奋起反抗’的时候,这人举起砚台,趁夫人不备直接将其砸晕,伸手探过鼻息,确认只是昏迷,方才松了口气,看向神色惊异的周寂,沉声道:“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她听到”
刘黎亭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夫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和徐脂虎之间并非传言那般,说到底,其实是我在刻意纠缠她徐脂虎每次出行我都会找机会偶遇,送诗文,赞美色,只为坏其名声令卢家与北椋反目”
刘黎亭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并取出自己和京城翰林院的往来书信,用以自证。
周寂任由刘黎亭收回书信,坐在桌边继续喝着鸡汤,“都听到了?”
“听到了。”
“谁在说话?”刘黎亭听到说话声,脸色徒然一变,转过身子便看见又一个年轻人从门外走来,“你你又是谁?”
徐凤年手搭刀柄,面沉如水道:“我是徐凤年。”
刘黎亭手中的信笺失手滑落,下意识的看向周寂,指向徐凤年道,“他他是徐凤年。”
“所以呢?你想让我杀他?”周寂随手将春雷丢出,徐凤年接刀归鞘,看向刘黎亭道:“你与京城谋划,想害我徐家可曾想过后果?”
这是徐凤年第一次动了杀心,有了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甚至对于那些想要杀自己的人,他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杀心。
刘黎亭辱他大姐声誉,与京城联手算计徐脂虎,这件事已然触碰到他的逆鳞。
刘黎亭感觉不对,下意识想要逃走,可眼下门口已被周寂和徐凤年堵住,慌忙跑向侧窗想要翻窗逃离,结果还没迈出一条腿就被徐凤年一把抓住,直接拖拽到前院马棚方向。
其间徐凤年甚至没有堵住刘黎亭的嘴,任由他大声呼喊救命,引来四周的行人和住户围观。
刘黎亭在江心郡素有文名,如今被人栓在绳上,口口声称北椋世子要杀他。
徐凤年神色不变,环视四周道:“没错,我就是北椋世子徐凤年!诸位,把这个名字记好了!”
说罢纵马而去,长绳猛然绷紧,刘黎亭的求饶化作哀嚎痛呼。
围观众人不明所以,最外围的行人踮脚朝大门敞开的刘府院里张望,突然发现院里走出一个陌生男子,手里端着花盆走出门外,围拢的人群顿时向后扩散一圈。
周寂站在人群当中,哭笑不得的看向地上的拖拽痕迹,摇了摇头,抬脚飞身而起,转眼消失原地。
阳城,卢家。
这些天因为城中传闻,卢家名声大落,这个本应为卢家抬高声势的徐家长女,不仅害死了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嫡子不说,还给卢氏蒙上无数的耻辱。
临近晌午,出门采购的管家急步而来,神情慌张闯入书房,顾不得平常礼仪,急呼道:“老爷,不好了。”
卢玄朗近日也被传闻闹得焦头烂额,狠狠将手中圣人典籍摔在桌上,怒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管家嘴唇青白哆嗦,弯腰附耳说了一个轰动全城的骇人消息。
徐家世子已经抵达阳城,并在刚才大闹颐鼎楼,连伤三名士子,又去了江心郡,把城斋先生拴在绳上,骑马拖至城中游街,眼下正朝卢家而来。
“肆无忌惮!此子当真肆无忌惮!!”
卢玄朗听得眼角肌肉抽搐,惊怒交加。
当即命人紧闭府门,不许任何人为徐凤年开门。
从江心郡一路到阳城足有数十里,当刘黎亭拖到卢家门口的时候,早已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冰冷尸体。
停在府前,望着紧闭的卢家大门,徐凤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事情,回头看了眼地上拉长的血污痕迹,以及早已咽气的刘黎亭,疑惑的歪了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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