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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四月初,朝廷吏部的授官终于有了结果。
胡安国授太学博士、提举湖南学事,潘伟授承务郎、知郓州阳谷县,皆为从八品,都是外任官。其他人各有任命。
潘伟得知自己的任命,有点失落,虽然能作为一县之主颇有实权,但毕竟不是京官。
武植听到潘伟要去阳谷县当县令,他不禁乐了:“阳谷县啊,不知有没有老虎?不知有没有西门大官人啊?”看到潘伟情绪有些低落,便安慰他道:“到那边好好干,不出几年就会高升回京的!”潘伟听了唯有点头称是,心中却在打鼓:几年后回京?谈何容易啊!
殿试后,所有新科进士都是天子的门生,所以还要进宫拜谢皇帝,这就叫“阁门谢恩”。阁门谢恩后,所有新科进士就要开始走马上任了。
临行前,武植和潘伟彻夜长谈,武植特意叮嘱他关注几件事:一是到任后要抓住财权和人事权,整顿吏治,树立权威;二是要坚持练武;三是要发展经济,关注民生,打击盗匪,搞好官商关系;四是要注意山上老虎。
潘伟已经被武植的才华彻底折服了,自然对他言听计从,虽然奇怪他最后怎么提到了山上的老虎,但还是点头称是,牢记于心。
潘伟不像别的衙内纨绔,所以武植也欣赏他,愿意帮助他,虽然山上的老虎他是临时起意恶作剧般添上去的,但无伤大雅。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翌日辰时,暮春,风和日丽,宜远行。武植和小娥把潘伟与王二送出新宋门,在依依惜别中,潘伟和王二坐上马车,踏上了前往郓州阳谷县赴任的旅程。武植把马车送给他们使用,马车本来就是潘伟出资购买的,这也叫物归原主了。
送走潘伟和王二后,武植也开始走马上任,他的办公地点在编修敕令所,隶属枢密院,就在皇宫大内中。敕令删定官,为敕令所提举的下属官员,负责敕令的校对删定工作,正八品。
宋朝官员履新,报到手续颇为麻烦。武植首先要到吏部去报到,验明正身后由吏部出具“告身”,即官员任命书,再由吏部填写出具官员“请受文历”,即官员请领俸禄的凭证;然后还要到所属衙门去签名报到,领取牙牌,即官员身份证,京朝官可以凭此牙牌出入宫门。
由于编修敕令所就在枢密院,武植只能凭“告身”经由门官引路入宫,到达右掖门东去街北廊的枢密院,进入编修敕令所,跟祥定官刘致签名报到后,才领到了牙牌。当季的官服和常服也给他发了下来。
刘致对他颇为客气,事无巨细帮他完成签到。状元郎的大名现在是闻名京城,搞不好人家哪天就变成自己的顶头上司,刘致不敢怠慢,能当京官的人都是人精。
第一天上班,武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只能是先慢慢适应和熟悉了。编修敕令所,负责起草皇帝敕令;其长官为提举,由宰相兼任,同提举,由执政兼任;下设详定官、删定官;平时提举和同提举都不管事,司务实际上由祥定官代理,提举和同提举只负责重大敕令的制定。
了解情况后,武植不禁有点咂舌感叹:原来编修敕令所还是这样牛逼的地方,平时删定官可以参与到皇帝敕令的校对删定中来,算是能接触到朝廷机密,看来官家赵煦确实是对他重点“关照”了!
在大宋朝当官,上班可不轻松,每天上午六时上班,下午三时下班,每月才休息三天。如果是上早朝,那更辛苦,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大小官员都要在凌晨四时就要上朝,这样凌晨二时左右就要起床出门,都需要考勤的,上朝前大伙都得到待漏院签到待命,时辰到了才能上朝面圣议事。
武植除了每天上上班当当值外,有时间就蒸馏他的酒精,勾兑调配他的烈酒,不知不觉中,制成了六百多斤三十八度左右的烈酒和三百多斤五十度左右的高度烈酒,每批烈酒,他都做好标记,标明酒度和生产日期。
四月中,这天卯时正刻(即上午六时),武植正在编修敕令所当值,正当无所事事无精打采之际,突然看到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宦官,面白无须,身材颀长,目光闪烁,精明中透着狡黠。
宦官碎步跑到武植面前,急促地尖声说道:“皇上口谕,宣武大人上朝!”
“宣我上朝?”武植心中一愣,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八品京官,又不是朝官,哪有机会上朝?武植听罢,只是奇怪地看着这个宦官,没有动弹。
“这位中贵人是不是弄错了?”武植疑惑地问道。
“咱家没有弄错,宣的就是武大人!”宦官见他无动于衷,有点急了:“快点走吧,武大人,皇上正等着呢!”
武植见他焦急惶恐,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慢慢地站起身,随着他往外走。
“敢问这位中贵人是哪个?官居何职啊?”武植笑着对在旁边带路的宦官问道。
“咱家杨戟!暂列内侍殿头。”宦官恭恭敬敬地对武植道。
“杨戟?”武植心中一动,脚步顿了一下,侧身盯了杨戟一眼,随后继续往前走。
这个杨戟,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他跟童贯、梁师成、李彦等宦官一样,都善于察言观色阿谀奉承,都是赵佶的朋友,这些宦官由于身体缺失,一般心里都不太正常,能跟宦官交朋友的皇帝也都不是好鸟。这四个阉人在徽宗朝时备受赵佶重用,权倾一时,却都秉性不端,肆意妄为,弄得朝廷上下乌烟瘴气,混乱不堪,都是祸国殃民的阉贼!特别是童贯,明明对军事一窍不通,却硬是被赵佶这个混蛋给提拔为枢密院使,掌管天下兵马,搞得宋朝的兵马怂的就像裹小脚的娘们一样,根本挺不起来,任人欺负,以致最后丧送了北宋江山,导致了“靖康之耻”,弄得山河破碎风飘絮。
所以,武植一定要想方设法把这些阉贼拔除掉,绝不能让他们有为祸朝廷为祸人间的机会!
“杨殿头,敢问陛下宣我有什么事?”武植走着走着又侧头对杨戟问道,他很想知道赵煦找他究竟是为了何事。
“哎呦,武大人,咱家哪知道啊!”杨戟躬身小心地说道。
他算是服了这个武大人了,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有心问这个,难道不是该为面圣廷对的事犯愁吗?这个武大人的心可真大啊!
武植看问不出所以然,只好作罢,稍微加快了脚步,跟着杨戟往垂拱殿赶,急的是赵煦又不是我,自己何必烦心呢?除开大朝会、大庆典,赵煦平日里都是在垂拱殿办公和召开朝会的。
到达垂拱殿前,远远地就看见鲜衣亮甲的众宫卫正四处逡巡,严阵以待,虎视眈眈。
“大家好!”武植走过众宫卫的面前时,挥挥手,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众宫卫听了均是一愣,心头讶异,随其面面相觑。他们在皇宫里当差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没有人跟他们打过招呼问个好,今天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了!于是他们看向武植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真会搞事!”杨戟见状心头又是一阵哀叹,随之躬身说道:“武大人请稍候,容咱家回禀一声!”说罢,他碎碎步快速走进垂拱殿中,武植只好在殿门阶下停步,静静地等候。
不出片刻,杨戟又急匆匆地赶出来,身子一躬,高声道:“宣武大人!”
武植听罢,整了整衣冠,拾阶而上,不紧不慢地走向殿门。
甫进大殿,殿中正在上朝的众文武百官都齐刷刷地侧头注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施施然的走过来。高坐龙椅的官家赵煦也在默默地看着他走过来。
武植不慌不忙地穿过人群,一边走还一边朝两边众人点头示意,待走到丹壁前方止步站好,随之面向赵煦,深深地躬身作揖行了个礼,同时嘴里高呼:“见过陛下,陛下万安!”他语调平缓,不卑不亢。
“武卿免礼!”端坐龙椅的赵煦从武植进殿开始,就一直在观察他,见他沉稳不乱的样子,不禁点头,心中甚慰:“他圈定的状元郎果然与众不同啊!”
“谢陛下!”武植听罢直起身,抬头看向赵煦,静静等候,他也很奇怪赵煦为什么要召见他。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好词!武卿奇才也!”赵煦笑着赞了武植一句,顿了顿,随口问道:“现如今西夏大军犯我边境,该如何应对?不知武卿可有高见?”
说罢,他随之吩咐郝随,把案上的塘报拿给武植看看。
他这是要考校武植了。才十九岁的状元郎,能有多大的见解?他也不抱有什么期望,只是想看看武植的应对而已。众文武百官则是戏谑地看着他,等着看他闹笑话、出洋相。
武植平静地接过郝随递过来的塘报,快速阅览起来。
原来是,绍圣四年三月初,章楶在西北率众兵丁卒役于石门峡江口和好水川之阴突击二十二天修筑了两座城寨,赐名曰:平夏城,灵平砦,此举动惹怒了西夏,小梁太后扬言出兵百万来报复,从四月上旬开始,就已经慢慢地进犯到西北边境线一带,小规模的袭扰频发。朝廷收到章楶发来的塘报后有点慌神了,这不,正召集大家在商讨对策中。但众文武大臣讨论了好多天,众说纷纭,还没能提出有效的对策来,现在大伙正等着他来出洋相的。
武植看罢,疑虑顿消,原来是来考校他,要看他出丑的!可是他哪能遂了他们的愿呢?
武植微微一笑,低头沉思片刻,方躬身作揖行了个礼,不急不缓地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西夏犯边乃小梁太后挟李乾顺所为,意在横山。虽号称百万之众,实则不足50万矣,老弱皆有,不足惧也。而今章经略相公率众所筑之平夏城,必为两虎相争决胜之地。臣预测之,党项大军必定经过没烟峡而围攻平夏城。故当勠力备战,可设伏没烟峡,据守平夏城,以守待援,待敌疲则我扰之。且可派出多路奇兵突入敌境,围魏救赵,合力聚歼敌寇于天都山、剡子山等地,必竞其功于一役!”武植熟悉历史,他直接把后来章楶战胜西夏大军的策略揉合在一起全盘说了出来,说得头头是道。
“哦!必围攻平夏城!合力聚歼敌寇于天都山、剡子山等地,必竞其功于一役!”赵煦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表示赞赏。待武植说完后,他沉思良久,方吩咐郝随道:“拿舆图来。”
他有点好奇,武植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地名和平夏城,而且真假难辨,他需要舆图来验证。
众文武百官听到武植的沉着应对时,则是表情不一,有些信以为真,点头称赞;有些则不以为然,认为他在信口雌黄。众人在低声议论着,不信者众,信者少。他们在朝会上已经商讨了好几天都没有说出个子午寅卯来,一个才十九岁的毛头八品官还能说出花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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