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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五十载,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风雨中似乎还在传荡着那首充满无限感慨的辞世诗。
上杉越仰头看着天空的落雨出神,那张苍老的脸庞上满是复杂。
他终究还是站出来了。
明明在几十年前就决定跟这个家族断绝一切,他甚至在离开的时候,将家族那座神社付之一炬,看着它在熊熊烈火中开始崩塌,想象着一个巨人不堪重负而发出痛苦呻吟。
记得那晚下着泼天的大雨,但那场火焰却出奇的炽烈,像是烧天的火炬,几乎将东京城的半边天都染红了。
可没想到几十年后,同样是在这样一个暴雨之夜,他又回来了,带着致命的刀剑。
上杉越神色复杂。
这人生就像是一幕轮回啊。
他看着落雨,怔怔地陷入回忆。
他的一生本该在法国里昂平稳而幸福的度过,他会在那里上学、就业以及跟一位法国女孩拥有一场浪漫的法式爱情,娶对方为妻,最后生一堆混血的孩子。
每个周末他都会带着一家人去教堂做礼拜,吃圣餐,在主的荣光下度过一生,与他的妈妈一起。
但一切都因为一场异国的邀请而改变。
蛇岐八家的族人用谎言把他骗到日本,曾许诺那里会有一切,权力荣耀以及他的老爹。可下了船他才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日本甚至也没有他的亲人了,连那位老爹都已经死去多年了。
家族的人只是看中了他的白王血统,只想把他变成跟老爹一样的生育工具人,甚至还抽取了他的基因样本送往德国进行研究,打算用最先进的试管婴儿技术造出新的皇,那一刻他才知道其实自己也只是随时会被抛弃的棋子,因为一旦新皇诞生,他就会被放弃掉。
当初家族的人不明白他的老爹为什么放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黑道大家长不做,反而一脑袋扎进围棋世界,一门心思想要当一名棋圣。
当然,这并非是他老爹是个不为名利的豁达之人,那个男人只是想要逃避现实罢了。
老爹讨厌自己的龙族血统,甚至是到了一种竭斯底里的程度,如果龙族血统是一个人的双腿,只要砍下来就能放弃这份血统,从此以后就算是爬着走,老爹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双腿砍下来。
说到底他们仅仅只是一个工具人,一个能够让蛇岐八家再度复兴甚至走向强大的东西。
所以上杉越对于这个家族又有什么情感呢?
蛇岐八家给他带来的所谓荣耀远远比不上他那时候承受的痛苦,直到积攒的愤怒与怨恨如狂潮般不断推升,抵挡洪水的大坝终是迎来了决堤。
那一天,上杉越像是一个狂徒,他杀掉了那些为他配种的女人,还把家族神社烧掉,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让一场大火彻底毁灭这一切,包括那个该死的白王!
……
在龙形死侍化作的毁灭狂潮,朝着天空树这边席卷而来的一刻,正在屋台车里喝着烧酒的上杉越瞬间将手里的酒壶捏爆了。
他的神色变得无比凝重……且复杂。
凝重是因为死侍狂潮太过恐怖,在他曾担任日本影皇的那些年,却从未见过这种几乎堪比龙形的死侍,他知道这种近乎顶级形态的龙形死侍战力恐怖,任何一头出现在这座城市都会引发一场灾难。
可现在足足有数百头,它们的体型要比常人大上两三倍,身后巨大膜翼伸展开来足有五六米,一眼望去就像是一股铁灰色的毁灭狂流。
每一头死侍都堪比神话传说中的怪物,它们刀枪不入,海陆空三地都是它们杀戮的领地。
上杉越完全可以肯定,如果任由这场狂流肆虐,别说现场成员会死伤惨重,就是整个东京城无数民众死伤惨重也毫不意外。
复杂是因为他早已“金盆洗手”,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而他身上流淌的皇血更像那些古刀一样尘封在了破旧的箱子里,上面早就落满了灰尘与蜘蛛网,可以的话,他将会一直尘封下去,直到带进自己的坟墓里。
可是……
远远看到那铁灰色的死亡狂潮从风雨中涌来的时刻,他体内早已沉寂的皇血为什么会再度泛起波动呢。
不,准确来说体内的皇血是在沸腾啊!
上杉越从车厢夹层的破箱子里抽出那些早该朽烂的古刀,然后把这些古刀用桌子上的油布裹起来背在身后,旋即一脚踹开拉面摊车的车厢门一跃而出。
他站在风雨中,像是武士踏上决然的战场。
当时面对即将涌来的死侍狂潮,做出决意的不仅仅有源稚生。
上杉越同样如此。
可能用讽刺这个词来形容这一幕才显得更为贴切吧。
他其实连未来的后事都安排好了,打算在新宿区那座破旧教堂举行自己的葬礼,他躺在棺材里让牧师以及信徒们围拢在其身边给他唱安魂弥撒。
结果好家伙,教堂不久前直接无了。
那里现在是一座娱乐会所,门口招牌没日没夜的闪烁着霓虹,里面满是穿着清凉的性感辣妹等候着上门的客人,而不再是虔诚的信徒。
不,客人的身心其实也都很“虔诚”,这本就是一场魔鬼的诱惑。
可竖女也安敢乱我道心!他必须要为之战斗,去打那美好的仗,直到将主的荣光重新洒遍下来。
不过他要快一点,因为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三十年前上杉越就已经病入膏肓,他的脑神经血管已经完全老化且自我封闭,心血管上面也长满了各种莫名其妙的增生物,医生推测很有可能是某种新型多态性肿瘤,建议留院观察。
当时上杉越就呵呵了,留在医院作甚?当小白鼠么?
当初他费尽一切离开蛇岐八家,就是不想让家族研究他,利用他,甚至让他当那头该死的种马,他为什么还会回到那种地方。
他当然不会因为医生的话就乖乖就范,其实这种全身性衰竭症状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几乎每年的体检报告都很糟糕,他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准确来说是已经习以为常。
按照这种恶化的病情来看,其实他早该死了,只是体内的这份皇血一直在支撑着他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可在最近的三十年里,他经常在深夜听到死神朝他走来的脚步声。
死神就在他的门外,而且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声音已经折磨了他三十年,因为他生怕死神随时来敲他的门,把他带进冰冷的地狱。
这些年过去了,他还是害怕死亡啊,要不然也不会每年都会体检,似乎这样他就能够知道死神何时到来而早做准备。
不过上杉越之所以怕死,并不是还贪恋这个世界的美好,而是他怕死了之后会出现在地狱里,这样他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他只想在死的时候离妈妈近一些,他知道自己这种人在死后是肯定进不去天堂的,但要是能隔着那扇光之门远远看妈妈一眼在天堂是否安好,就一眼,他就能安心的下地狱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用资金资助全世界那些贫困的人,只要那些人在世上过的很苦,他都会伸出援助之手,甚至在死后的遗嘱里他也郑重表明自己要成立基金会,将自己所有的财产以后都用来做慈善。
甚至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要是有一天真的爆发龙族灾难,他哪怕已经年迈腐朽,到最后说不定也会做出决意去守护那些地方,虽然他最终会死,但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以前做的那些错事而忏悔,像是一场艰辛的自我救赎,他知道这条救赎之路非常漫长,哪怕是到死也走不到终点,但他已经做好准备,所以他同样不敢死,生怕连这份救赎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在上杉越要爆发来抵挡死侍狂潮的一刻,天空树的观景台上先后轰然宣泄出两大恐怖气息,狂暴的冲击力使得涌来的死侍狂潮在顷刻间崩溃瓦解。
上杉越震撼的看着这一幕,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他用面摊车拉来的那对小情侣何止是实力强大,简直就是恐怖到令人发指啊。
他这个前任日本影皇差点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路明非倒还好说,毕竟此前已经释放过一次恐怖的气息,只是这次更加深沉了,简直就像是一头龙王降临在天空树,看到龙众们对他发起挑衅,顿时迸发出泼天的怒火。
尽管不想承认,但那一刻的上杉越愣是被吓得没敢动。
接下来绘梨衣的爆发就更让老人猝不及防了。
虽然女绘梨衣爆发出来的气息没有男孩那般深邃强大,但也同样不容小觑,更关键的是对方明明不久前还是那个看起来有些羞怯,甚至极爱吃卤鸭脖的乖萌女孩啊喂。
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那种冷酷女王范,再配合路明非那种深沉冷峻的威严,这一度让上杉越精神错乱,他好像记得不久前还拍了两下男孩脑袋,甚至还喝斥对方,未来一定要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这岂不是变相在说男孩不负责任?
好家伙,得亏当时男孩心情好,要不然他真怕被对方惦记上,又或者一时兴起给他来个脑瓜崩。
上杉越突然想到高温蒸煮卤蛋偶尔爆开的唯美画面。
随着男孩女孩先后的爆发,这场危机也被解除大半,不过那些死侍的攻击力依然强大无匹,陆陆续续有人受伤。
同样是在这场战斗中,他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情景。
家族的执行官与家族的鬼竟然梦幻联动起来,共同击杀一头头龙形死侍,这是何等不可思议又相对而言非常和谐的温馨画面啊!
蛇岐八家无数族人体内流淌着白王的血,虽然每一位族人都有很大几率获得强大的血统之力,但同样也会面临血统失控而成为鬼的风险。
数百年的时间家族诞生了很多强大的混血种,同时也出现了很多鬼,虽然这些鬼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弟兄姐妹,可一旦血统出现问题,等待他们的只能是被囚禁甚至强行斩杀。
这也是蛇岐八家的悲运,所以上杉越当初不仅仅是因为愤怒才会把家族神社付之一炬,同样是因为悲哀,他觉得发生的那些悲剧就像是一幕循环的轮回,一直被那个白色的魔鬼掌控,只要体内有它的血,都会受到它的诅咒。
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位老爹上杉秀夫,曾经老爹弟弟出生,因为强大的白王血统,出生的时候直接撕开了奶奶的肚子,当时年轻四岁的老爹看到这一幕,直接拎着斧头砍下来弟弟的脑袋,从那以后老爹就经常做噩梦。
老爹厌恶且恐惧那份白王血统,所以排斥家族,一门心思的研究围棋,渴望成为棋圣,其实就是在刻意逃避那份白王的血统罢了。
可那仅仅只是悲剧的开端,老爹因为棋道认识了妈妈夏洛特陈,两人从相知到相爱,直到生下他,记得老爹在他还未诞生的时候,就打算杀死他来保全妈妈的生命,还是妈妈坚决不肯,他才没有夭折。
可现在看来自己那位老爹真是未雨绸缪,算的还真特么准!那份咒诅,那份悲剧,在他身上彻彻底底的发生了。
他跟老爹一样成为了家族的种马,犯下了足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的罪行。
上杉越在那一晚彻底疯掉了,他一把火直接烧掉神社,也想要彻底烧断那份可怕的诅咒,终结那份悲剧,别让其继续一幕幕重演。
但他的想法太幼稚了,这份来自魔鬼的咒诅又岂是一把火能够烧断的。
这些年来日本混血种势力的发展,他虽然金盆洗手,但家族里还是会有人跟他秘密联络,在面摊上吃拉面的时候,对方嘴欠欠的吐槽,可实则一股脑把知道的都说给他听,比如犬山贺那个死拉皮条的。
猛鬼众这个在日本的新兴混血种势力与蛇岐八家之间的仇怨,其实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注定会有这场对峙,一方是鬼,一方是斩鬼人,他们即使天生的家人,又是注定的死敌。
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对此上杉越深感无奈。
他觉得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他可以让一个人有足够的勇气跨过刀山火海,同样能够让两段本该亲密无间的关系变得势同水火,大家身处冰火两重天的境地里,都渴望着对方的痛苦能够温暖自己。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悲剧,的确会让人觉得无比荒诞啊。
那个早该死在时间长河尽头的白色魔鬼,明明直到现在都没有重生,却一直在影响着这个世界。
或许对方早就分裂成无数个自己,每一位体内流淌白王之血的混血种都是它的分身,它以养蛊的方式,让蛊虫们去厮杀,直到那头最强的蛊虫活下来,它就能够借助对方的躯壳完成这场伟大的重生。
而他们这种人身处其中却无能为力,只能听着那白色魔鬼的冷笑与嘲讽,继续重复着那些悲剧。
可就算是死敌般的斩鬼人与鬼,不也是愿意付出一切来守护那份美好的爱情么?
那同样不也是自己要守护的么?
上杉越的神色变得郑重而肃然。
他要忏悔,他要踏上那条救赎之路,所以他今天必须要站出来。
也许这一战之后,他会受到蛇岐八家的强烈关注,也许会被这个家族追查到自己的真正身份,可那又如何呢?
大不了他继续隐姓埋名带着他的拉面摊去其他地方过活。
又不是只有东京可以卖拉面,他可以去大阪,去名古屋,去埼玉,他甚至可以离开日本,去法国里昂的那座小教堂,再去感受一下妈妈的气息。
夏洛特陈。
上杉越记得在小时候,他的妈妈是法国里昂一座小教堂的修女,但那时候妈妈担心家族的人找上来,一直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母子关系,所以小上杉越不能跟人说夏洛特是他的妈妈,他们母子会刻意保持距离,只有在教堂里派圣餐的时候,妈妈才会从他身边走过,温柔抚摸他的头顶。
私底下教堂里的每个孩子都会喊她妈妈,因为她是那么的纯洁与温柔,就像是天使降临人间,所以每个孩子都喜欢妈妈。
但上杉越知道,夏洛特是他一个人的妈妈啊……
风雨中,老人攥紧了手里的银色十字架。
如今他成为了一名兼职牧师,有时候他会等到教堂一切事宜都结束后,看着一个个信徒离开,他独自坐在长椅上看着夕阳西下,那一刻好像又回到了法国里昂那座小教堂,妈妈温柔抚摸着他的头顶,在圣洁的光里对他展露天使般的微笑,然后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那一刻上杉越会下意识的闭上眼,感受着内心那份难得的平安与喜乐。
“妈妈,我想你了,不知道你在天堂是否安好?”
上杉越看着天空的落雨怔怔出神。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的罪孽足以把他顶死在十字架上,直到世界末日的尽头,他这种人注定会下地狱,但他只想在下地狱前看一眼自己的妈妈。
哪怕此后让他沉沦在地狱的十八层他都心甘情愿,因为这都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
源稚生看着这个老人,只觉得一股思念的悲伤从对方身上深深涌流出来。
像是在思念已经死去的故人。
源稚生一时没有打扰对方。
直到片刻的沉默后,老人率先开口。
“小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想要在我这里得到证实,不过你最想问的问题,应该是想知道我是谁吧?”
源稚生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这个老人身怀无数文物级古刀,而且刀法通神,面对这些可怕的龙形死侍,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砍过去,可对方却一身拉面白麻服,普通又极不普通。
源稚生知道老人必然是一位隐士高人,而且拥有如此强大的龙族血统,必然是蛇岐八家的某位前辈。
“首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告诉你,我是谁谁谁的,你就把我当作一个卖拉面的小老头好了,以后饿了可以去东京国立大学后面的小吃街找我,到时候拉面免费,不过卤肉的话可要另加钱了。”
上杉越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源稚生苦笑的看了看老人,对方直接把他的话堵死了。
不过他也知道不可强求,老人既然隐姓埋名在东京做一个普通人以卖拉面过活,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其真实身份。
而且不管对方如何隐藏身份,这里面并没有阴谋,只是想要一份平静,而且看对方如今悍然出手,也并非是一味的追求平静,必要的时候,对方也会爆发实力去守护,或许是守护一份唯美爱情,又或许是守护那一份份可悲的生命。
所以既然老人不愿意说出来,他断然不会追问。
源稚生神色郑重的看向老人,“感谢阁下今晚出手相助,我代表蛇岐八家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调查阁下,至于以后去东京国立大学后面吃拉面,阁下放心好了,卤肉会给钱,拉面也会给钱的。”
“小子你很不错,我看好你。”上杉越一脸满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下意识的问道:“你叫什么?”
“源稚生。”
“就你叫源稚生啊?”老人微微错愕了一下。
“怎么了?”
源稚生也懵了,敢情老人家在哪里听说过他?
“没什么……”上杉越片刻后平复了下来,一脸感慨道:“小子,你有个好妹妹啊。”
“是啊,绘梨衣一直都很懂事,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直以来做的不够好,委屈了她。”源稚生也感慨起来。
“妹妹嘛,自然都是要疼的。”上杉越笑着说,然后看了眼天空树的观景台,再度问道:“你妹妹恋爱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就是不知道你对那个妹夫可还满意?”
“我当然满意!”几乎不假思索,源稚生立马表明态度。
“给你这个。”
上杉越对男人竖起大拇指,一副爆赞的模样。
如果他要是有绘梨衣这么个女儿,路明非要是能给他当女婿,他恐怕也会如源稚生这番表态。
毕竟路明非强大的血统实力摆在那里,而且能够看出来对方非常疼爱绘梨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结婚,但现在看来男孩应该是不想那么随意,而是在一个极为隆重的场合完成这场神圣婚礼,否则也不会答应未来让他做证婚牧师。
上杉越神色感慨的看向天望回廊的位置,似乎是看到了那对相依相偎的恋人,以及男孩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对方坚定的目光始终都会停留在女孩身上,但有所求,必有所应。
啧啧,还真是一个很难让人不去喜爱的男孩啊,无论做什么都会以心爱的女孩为中心,仿佛对方才是他的世界,真像是上辈子错过的恋人,这辈子男孩要用十倍百倍的精力去爱着心爱的女孩。
愿主永远祝福他们,阿们!
上杉越在心底发出真诚的祈祷。
而后扭头好奇的问向源稚生,“对了小子,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他觉得无论是源稚生还是绘梨衣,从性格到实力都是那么完美,作为子女来说,必然都会是让父母骄傲的孩子,真不知道谁家的父母有这种幸运能拥有这些孩子。
所以一时间忍不住有些八卦起来,好奇对方还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其他人么……”
源稚生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源稚女。
可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对方,那个清秀的男孩被他在地下室被斩鬼的名刀贯穿了心脏,他为了确保一击必杀,所以猛力转动那刀柄,直到将对方心脏彻底绞碎。
源稚生还记得当初跟稚女在地下室再度重逢的时候,男孩那么激动的呼唤他,呼唤着阔别已久的哥哥,明明他发过誓要带男孩去东京过上等人的生活,可却亲手将其送到地狱。
如果稚女真的回来了,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向他索命吧。
源稚生不由得内心自嘲起来。
就在这时,风雨中幽幽传来了一曲凄美哀凉的歌谣。
源稚生微微一怔,与上杉越一起下意识的看向远处。
“倦兮倦兮,鬼骨面君,来路已渺,回首成空,断丹浮海,相望孤城,犹记曰昔年恩重,恨水长东……”
哀歌在风雨中回荡。
完全能够想象到一个悲伤的人儿在愁云惨雾间哀伤悲哭,让人不由得穿越到神话故事里感受那最终爱而不得的悲剧。
心爱之人在绝境时刻不仅没有拯救自己,甚至还惧怕已经变得丑陋的自己,拼了命的用巨石堵住那扇通往人间的入口,彻底阻断了自己活下去的路,他被永远封禁在了地狱里。
曾经那些不离不弃的誓言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可笑,歌声衬着尖锐的风雨呼啸,真的像是魔鬼在嘲笑那份所谓的守护。
风雨中,一身凤冠霞帔的男孩提刀前行大杀四方。
凡是靠近他的死侍都被残忍虐杀,手中长刀像是绞肉机的刀片疯狂斩切,那些死侍被纷纷重创,一时间灰黑色的血水暴溅的到处都是,男孩的身上脸上甚至是唇边都被沾染。
可令人惊惧的是,对方不仅没有嫌弃这些污血,甚至还伸出舌头舔舐起来,那烟视媚行的冰冷模样,像是一头妖艳女鬼在吸血。
尽管男孩的身体同样被那些剧毒般的血水腐蚀,但很快就被其体内沸腾的龙血愈合那些伤口。
他在风雨中幽幽前行,又像是一个死去多年的女鬼在寻找自己的尸身。
没有人敢阻挡他的脚步,不论是现场的成员,还是那些狰狞嗜血的龙形死侍,只要男孩靠近他们的范围,都会在第一时间远离他。
尤其是那些猛鬼众的成员,先前男孩柔弱的形象让人意外,如今这份杀戮意志却让他们无比惊恐,因为那并不是他们的龙王回来了。
回归的是一个更可怕的东西,比龙王还要可怕无数倍的东西。
没错,就是东西。
因为在他们的感应下,这个男孩仿佛真的是一头从冰冷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这恶鬼要再看一眼自己腐烂的尸身,然后再找到那位将他杀死的人去复仇索命。
渐渐的,男孩缓缓前行,直到他抬起头看到了百米外的源稚生。
脚步停了下来。
他隔着风雨看向源稚生,微微歪起头轻笑起来。
这本该是一张绝美的笑脸,却因为脸上的血水渲染的像一头狰狞恶鬼在磨牙吮血。
“稚女,是你回来了么?”
源稚生看着对面的男孩,眸子在这一刻变得冷峻如冰。
他听出来了,这首凄美的哀歌正是为他所唱。
男孩一身凤冠霞帔,那斩杀死侍的身影犹如穿着尸衣在地狱中轻歌曼舞,环绕其身边的都是累累白骨以及恶鬼们的凄厉嚎叫。
这里是人间,这里也是地狱。
“哥哥,我回来啦。”
男孩似乎听到了源稚生的心声,轻声回答。
他仿佛不再受梆子声的影响,甚至在这种声音下,一对黄金瞳越发璀璨,那是全场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瑰丽色彩,仿佛瞳孔深处有金色的曼陀罗花盛开。
这一刻他不是猛鬼众的龙王,更不是那个柔弱的山中稚子,他是风间琉璃,那个屹立在众生之上的极恶之鬼。
他是那么的美,仅仅是随意站在这地狱般的世界,衣摆随着发丝纷飞,美的却像是一幅浮世绘。
风间琉璃手里出现一柄樱红鞘的古朴长刀,这把刀他随身携带而来,哪怕是之前面对那些龙形死侍都没有使用过。
因为这才是最隆重的场合,自然要最郑重的去对待。
风间琉璃仿佛已经看到那身体被切开,他沐浴着对方鲜血的美妙感。
源稚生凝视着这把极具危险的古刀,就像是毒蛇张开了剧毒獠牙,一旦被咬中,顷刻间就会殒命。
其实对于混血种间的战斗而言,最简单直接以及最有效的攻击方式就是冷兵器般的凶猛斩击。
因为混血种的血统越强,其自身自愈力就越强,子弹轰击造成的狭小贯穿伤,其实很难给对手形成致命伤,但锋锐的冷兵器则不然。
它们能够在爆发瞬间切开对手的肌肉、骨骼甚至是血管神经,甚至只要混血种的实力足够强,能够把对手一刀劈为两截,如此一来,就算拥有再强大的恢复自愈能力也无济于事。
风间琉璃就这般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怜惜,但那都是假象,背后是这个极恶之鬼在磨牙吮血,多年前源稚生把这个恶鬼杀死在那座地下室里,如今对方回来了,化作恶鬼来找他了。
风间琉璃身上的杀气越发深重,周围风雨都变得惊悸起来,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以男孩为中心朝着四周席卷而起。
周围蛇岐八家的成员想要在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因为他们已经察觉到源稚生的危险处境,可在男孩自身的气息毫无保留宣泄出来的一刻,他们在这股凶猛压迫下根本无法移动半分,成为了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这股气息是针对全场所有人,他们甚至有种再度面对那股斩切狂潮的意志,就连那些残存的龙形死侍也一个个匍匐在地的哀鸣起来。
当极恶之鬼展露真正面目的时候,哪怕是地狱里的恶鬼们也要瑟瑟发抖。
源稚生却在这样的时刻,心中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拉开攻势刀架,心形刀流罗刹鬼骨,这是他目前最为凌厉的绝杀一斩,面对这头极恶之鬼的爆发,他只有全力以赴。
风间琉璃却并没有在意源稚生这个凌厉绝杀的起手式,而是自顾自地梳理起被风雨吹乱的发丝,那番专注模样就像是女孩要参加一场重要的宴会,宴会上会有她最心爱的男孩出场,所以她必须要隆重打扮一番,让男孩惊艳的瞳孔里出现自己的影子。
还真是长大了啊……
源稚生看着男孩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感慨。
他真正全力爆发,能够在零点几秒内极速劈斩出心形刀流罗刹鬼骨这一式绝杀,可以说这是对手最紧张的时刻,然而对方却在慢条斯理的整理发丝与妆容。
以前稚女是很自卑的,因为男孩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甚至还非常敏感,一旦被人责骂或是嫌弃,心里就会非常的悲伤,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就是静静的坐在草地上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天空流云。
最后也不知道自己与自己是怎么和解的,又或者说那一份份悲伤从未消失,只是被男孩压在心底,直到有一天彻底爆发。
可渐渐的,源稚生的眸子凝重眯了起来。
原本正在整理发丝的男孩,其体内龙血越发沸腾,一头黑色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素白如雪,整个人正在发出不可思议的进化。
不过他并没有变成死侍那般狰狞,看起来越发的冷艳。
源稚生站在风雨中,如一尊铁铸的武士,而风间琉璃则显得弱柳扶风,烟视媚行起来,似乎随时都会随风雨起舞。
男孩目光迷离的看向源稚生,轻声呼唤,“哥哥,我好想你。”
这一声呼唤就像是山中稚子终于等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浓烈的感动在心间汹涌碰撞,就差一场热情的拥抱了。
那是再也不会放弃彼此,从此再也不离不弃的决意。
风间琉璃这个极恶之鬼似乎在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山中稚子,因为自身的凄苦命运而忍不住让人心生爱怜。
源稚生却不说话,目光冷峻如刀。
“哥哥,你好狠的心,我想起来了,是你在那间冰冷的地下室里杀了我,狠狠洞穿了我的心脏,如今我活了过来寻找你,可你连个拥抱都不愿意给我么?”
男孩凄凄哀哀的说话。
他本就是绝世的戏子,如今这番悲苦模样,简直让人闻之落泪。
源稚生依然沉默。
从一开始他就做出了巨大的决意。
如果稚女真的回来了,他可能会感慨,但最终还是会决然挥刀。
因为他知道曾经的稚女已经被杀死了,如今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仅仅只是一具空壳罢了,里面寄生着一头极恶之鬼。
他不能大意,更不能心软,因为他的身后是蛇岐八家,无数族人等待着他执掌家族,让家族强大起来,一旦他死在这里,那么等待这个家族的命运,必然会被这头极恶之鬼所吞噬,那将会是真正的地狱。
“我果然还是那个小丑啊,哈哈哈哈……”
看到源稚生始终保持沉默,风间琉璃再也抑制不住的放肆狂笑。
一身凤冠霞帔在狂笑中起落,像是恶鬼要从他身体里挣脱出去,不过谁也不知道这种太具戏剧张力的笑声是真心发出还是在刻意表演。
但却能感受到这狂笑声中裹挟着无数年的怨与恨。
其实在风间琉璃潜意识的内心深处,既希望跟哥哥重逢,却又极度的怨恨他,当年就是他最爱的哥哥将他杀死在那座枯井中。
“哥哥,这是你欠我的啊!”
樱红色的长刀豁然出鞘,犹如一道血月璀璨绽放。
下一刻男孩的身影消失了。
源稚生的神情凝重起来,王权领域在顷刻间释放,因为他感受到对方那近乎闪现而来的一道虚影。
对方的速度快到远远超过他的预期,几乎是在瞬间那樱红色的刀锋就已经直逼眉心。
刀锋上迸发出来的锐意如狂潮般几乎要撕裂他的眉心,不,准确来说是要撕裂他的整个身体。
他没想到真正面对这头极恶之鬼的时候,他甚至连罗刹鬼骨也发动不了。
因为这一式的爆发要比敌手更快,如此才能占据先机,可他现在根本无法判断出风间琉璃的进攻路数,就像是可怕的死神朝他点指。
那是必杀的意志,不可推迟,更不可违背。
稚女跟他一样体内流着皇血,而风间琉璃的血统甚至还要在皇之上。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皇,历史上也从来没有不败的皇,因为皇的宿命只能被新皇打倒,就这样周而复始。
在那个瞬间源稚生仿佛听到了尖锐的风声,就像是从眉心里溅射出来的血。
他内心苦涩,没想到运转起罗刹鬼骨,开启龙骨状态,甚至是爆发了言灵王权,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这一刀。
源稚生没想到与这个弟弟的差距是这么大,他到底还有什么资格担任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还有什么资格去做那正义的大朋友呢?
也许自古以来家族都进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鬼才是真正优秀强大的白王血裔,而所谓血统稳定族人,很有可能只是一种残次品罢了。
然而讽刺的是弱者对强权的统治却持续了那么多年,那些优秀而强大的鬼不是被囚禁就是被强行斩杀,真的只是一个笑话么?
这一刻,源稚生在面对这绝杀一击,竟然闭上了眼。
当世界陷入黑暗,他听的却更清楚了,周围的风雨声也仿佛完全沉寂下来。
世界真的如此么,鬼虽然优秀,虽然强大,可带给他人的还有那些凄厉惨叫与面目狰狞的一张张脸。
这些扭曲脸庞赫然是以往源稚生斩杀的那些失控混血种,此刻在他脑海幻灯片一般快速闪动,最后定格的是源稚女那张清秀却狰狞如恶鬼的脸。
是啊,鬼就是鬼,他们是那么的凶残,又怎么可能仅凭实力就能决断心中正义呢,更不可能用残暴来统治世界。
如果真是那样,那才是真正的讽刺。
一时间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只剩下那道呼啸而来的锐意狂潮。
源稚生睁开眼。
目光前所未有的凌冽,那是坚定不屈的意志。
没有任何人能击败他心中的正义,他曾经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拔出蜘蛛切爆发罗刹鬼骨。
就算是硬顶着对方致命的斩击,源稚生也要爆发出决然的一斩。
噹!
一声铿锵震响而起,所有人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呼啸的风雨更是在这股震荡下朝四周狠狠倒卷开来,积水如狂潮砸在周围幕墙上,经久不息。
直到半晌过后。
在场所有人下意识的看向战场中心,下一刻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在源稚生与风间琉璃两人的绝杀进攻下,他们手中劈斩出去的长刀都被限制住了,中间赫然站着一位拉面老师傅,对方身上以及脸上都布满一层层地道的油污,可在这一刻就像是威严的长者。
老人双手各持一刀,将原本生死交锋的两人进攻给抵挡了下来。
“胡闹,现在是什么情况?一个个还特么的窝里斗!”
老人发出沉雄的怒吼,能够看出来他此刻非常生气。
可能是因为抵挡住源稚生与风间琉璃的霸道气势在前,别说在场没人敢吱声,就连两位当事人都愣愣的没有吭声,好像完全被这一幕震慑了。
上杉越满脸愤怒。
他虽然是个局外人,但在一旁听到两人对话,也大概知道了两人间的关系以及仇怨。
在两人生死交锋的一刻,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头白色魔鬼发出冰冷的嘲笑,所以他完全有理由愤怒。
要不是现场人多,他非得爆发自身言灵,将这两个混蛋小子吊起来狠狠打一顿。
“哼!两个不争气的家伙!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儿子,我特么恨不得一头撞死!”
上杉越怒其不争的愤愤开口。
结果源稚生与男孩齐齐抬头看向他。
上杉越顿时尴尬起来,“咳咳,我就是开个玩笑。”
……
“好家伙,这都赶上了?”
天空树观景台,天望回廊。
路明非看着场下兄弟二人的生死交锋被自家老爹平定下来的局面,只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他没有彻底出手轰杀那些龙形死侍,是有自己的深意。
毕竟未来日本危机重重,尤其是那些不知藏在哪里的死侍狂潮随时都会汹涌而出,所以他有必要让这些混血种的精英们提前感受,只有亲身经历,以后才能更好的去面对。
而那些龙形死侍的残余量,正好能够为这些人起到历练作用,而不会被死侍扑杀。
在这场战斗中,他看到了蛇岐八家与猛鬼众成员们的决意与坚持,甚至看到了他们之间的梦幻联动。
还看到了上杉越竟然在教源稚生刀法。
局面出乎他的预料,却又异常的和谐。
只是没想到源稚女的状态在梆子声催动下变得这么迅速,再度化为了那个极恶之鬼风间琉璃,看到对方出现在源稚生面前的一刻,他就知道要出事情,赶忙就要第一时间离开天空树去化解。
好在有上杉越在两人身边,想必真要打起来,对方应该能出手一下。
毕竟此前老人还教导过源稚生刀法,风间琉璃攻击后者的时候,他应该会出手相救。
路明非知道源稚生是打不过风间琉璃的。
可没想到上杉越这么生猛,竟然直接把俩儿子都给拿捏了。
看到场下老父亲般愤怒教育两个不争气儿子的一幕,路明非忍不住轻笑起来,脑海里莫名脑补出上杉越怒打源稚生与源稚女兄弟俩屁股的画面。
“sakura,你在笑什么呀?”
怀里的绘梨衣忍不住问道。
然而男孩还没开口,天空树的灯光剧烈紊乱起来,伴随着风雨尖啸,像是有魔鬼推开了地狱之门要降临人间。
路明非偏头看去,一道带着公卿面具的诡异身影出现在回廊一侧。
他当场就颤抖起来。
“sakura,你怎么了?”
绘梨衣明显感受到路明非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是在恐惧么?
这个公卿人的再度出现,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气息。
“人逢喜事精神爽,绘梨衣,我现在很开心呢。”
男孩对怀里的女孩轻笑起来,表示自己是因为抑制不住的激动才颤抖的。
然后他缓缓看向不远处出现的公卿人。
“你来啦。”
路明非激动的笑了起来,笑容异常灿烂。
顷刻间风雨猛烈呼啸,像是黑暗里藏着一头魔鬼在竭斯底里的狞笑。
不知怎么地,公卿人看到这个男孩脸上洋溢着人畜无害的笑意,浑身竟激灵灵抖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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